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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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平昭在蘇是國的十餘年生命裏，從未見到過海，她全部的生命裏，她也不曾見過，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海。
一望無垠的藍色與天相連，顏色深邃之處散發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誘使著平昭想要從崖山跳下。
海風夾雜著鹹腥味呼嘯著向她奔來，吹拂著她沒有發飾的青絲在風中呢喃。
這是自由的味道，平昭有些疲憊的癱坐在崖頂，她從來沒有奔跑過這麽遠。
為了一只老母雞。
這事還得從三日前說起，守靈的士兵偶爾換班的時候也會去鎮上尋覓一些稀奇的玩意兒來打發那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枯燥生活，這會不一樣，除了拿了些稀奇玩意兒來尋平昭開心，還牽了只老母雞回來養在平昭那茅草屋的後邊，聽聞是在業都的大街上救下了一個將要被馬匹踏上的老者，那位老者送給他們的。
“那位老者長得慈祥極了。”
一向話嘮的山雞忽然長嘆了一聲，閉口不言，只叫平昭將老母雞養幾天再殺，這樣的做法總是有那麽點意味深長的味道，但當時的平昭並沒有想那麽多，只是照著做了，直到今天殺雞時一不小心放走了雞，老母雞乍一得到自由便撲棱著翅膀展翅欲飛了，雖然動作拙劣，但以平昭的速度卻是追不上的。
事實上，在來王陵守靈之前平昭見過很多雞，只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活蹦亂跳而且動作“靈敏”的雞，她追著那只母雞一路從山下跑到山上，手裏還拿著一把柴刀，一路叫它不要跑，可受了驚的母雞卻不管這些，見到平昭緊追著它不放，一鼓作氣便躍下了懸崖。
平昭素日裏呆在她那小屋子裏發呆，自然從未來過山頂，更不知道山頂上便無路可去，從她癱坐的地方一下子往邊上望去，說是萬丈深淵不足為過，泛著點雲霧的山底驚濤拍浪，一遍一遍沖刷著海岸，雪白的浪花在空中驚艷著平昭的眼眸，在陽光下泛起五彩的光來。
轉瞬即逝。
驚心動魄。
許久之後才怔楞楞的回過神來，看到不知何時落在膝上的一張紙條。
在平昭所看的人物傳記、武俠小說裏，這世間所有的意外之喜不外乎是十年未回家發現孩子已經六歲了；跳下懸崖不死成了絕世高手；亦或者還有挖墳挖到藏寶圖之類的種種，但平昭從未想過這樣的意外之喜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落在她膝上的紙條既不是什麽武功秘籍，也不是什麽傳世寶藏地圖，而是一個天大的八卦，落款西街十六號。
“太妃，您這是要去哪裏？”
平昭畢竟是先王的妃子，是以逢人都要被尊稱一聲太妃的，才從山上失落的下來，便被山雞嚇了個正著，有些興致缺缺的扯了扯衣襟，敷衍道：“我我我就去鎮上轉轉。”
說罷，便如同踩了尾巴的貓一般飛奔回自己的茅草屋，身後隱約傳來爽朗的笑聲，聲音氣勢如虹。
“雞哥，人家不喜歡你！”
隨即又是一連串笑聲響起。
平昭是不怎麽去業都的，因為路有點遠，但是關於業都的傳聞還是一點點的傳到她的耳朵裏，她在王陵守了三年的靈，這三年裏，先王的兒子紛紛被派去封地，客死異鄉，唯有蘇如雋與新王蘇如瀧親厚，沒有被派出去，撿回了一條命，公主們亦是一個個境遇慘淡，她也斷斷續續的聽到張太醫的消息，醫死了先王還不顧家人越獄逃跑，新王滿世界的發海捕文書，將他抓住一起滿門抄斬。
於是乎，張太醫和他的家人都白撿了三年的性命，但這些都終結於今天。
平州啊滿懷好奇的來到業都的日子，難得一次去一次集市詢問那西街十六號的去處，便看到了命運的終結，這“盛況”著實把她嚇到了，午時一到，一聲令斬，手起刀落之間菜市場門口鮮血流了一地，回身之時，她已經被激憤的人群帶到了刑場內圍，張太醫斷了線的頭顱幾個翻滾，在平昭腳下直楞楞的看著她。
三年的漂泊已經讓那個養尊處優的醫者變得憔悴，連血的顏色都變得深沈。
她嚇傻了，也直楞楞的瞪著那猶帶著餘溫的人頭，灰白的發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只剩下不甘的嘴型。
她的眼裏也便只有那麽一個生機已無的頭顱了，不可置信的將目光從張太醫的頭上挪到自己染滿鮮血的花布裙子上。
遍是鮮血。
張太醫是真的死了。
這想法如一道悶雷打在平昭的腦海裏，如千裏而來的海浪攜雷霆萬鈞之勢拍在岸上。
山石崩裂。
人潮退卻，刑場之下只餘平昭一人，在眾人的指指點點裏，再次遇見了那個叫她魂牽夢縈卻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年。
如今少年已經長大，胯下騎著高頭大馬，斜飛的前發裏若影若現是一道肉色的疤，不再柔弱，反而愈發的叫人想要憐惜幾分。
平昭從未想過重逢會是如此畫面——
年幼時宮中初次見面，他們毫不客氣的打了一架。
年少時泔水桶裏再見，他們又一次不可避免的打了起來。
從來不是什麽美好的相遇，這次也必然會重演當年的遭遇，只是平昭不想再打人了。
多年一個人結廬而居，什麽脾氣什麽怨氣都被那漫長的一個人獨處的時間給消磨殆盡了。
蘇如雋亦然，見到這樣的平昭，駿馬上的眼神都能與這世界平衡起來。
他很吃驚，他很意外，他也很欣喜。
還能見到這人安然無恙的站在他的眸子裏，不負乍一聽到平昭被殉葬的時候的痛苦與折磨，一向不勝酒力的他大醉了三天，一遍又一遍的問那個似乎是永遠都戴著面紗的女人，是不是他臉上的傷痕再用蝕骨水再灼燒得深刻點，便能換卻她一生無憂。
近乎瘋狂的蘇如雋被白九蓮一巴掌扇醒，從此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思及此，蘇如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上，朝著平昭露出一個爽朗的笑來，仿佛在說，好久不見，平昭。但下一刻，平昭便從蘇如雋那微微一笑的恍惚裏清醒過來了——
蘇如雋身後的士兵幾乎是毫不客氣的將她架了起來，不顧她身上的腥臭味，塞進了蘇如雋身後的一輛青色的轎子，轎中還有約莫三倆年輕女子，看著轎子被打開的時候，都害怕極了。
原來蘇如雋是奉了新王的旨意滿大街的抓貌美女子，竟也不管她是不是為先王守陵的妃子，直接歡歡喜喜的將她和一幹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起裝進轎子裏送進了宮。
那他為何還要沖她露出那樣的笑來呢？
平昭的心仿佛是被那一笑撕裂了一般，悶疼悶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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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昭在蘇是國的十餘年生命裏，從未見到過海，她全部的生命裏，她也不曾見過，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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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夾雜著鹹腥味呼嘯著向她奔來，吹拂著她沒有發飾的青絲在風中呢喃。
這是自由的味道，平昭有些疲憊的癱坐在崖頂，她從來沒有奔跑過這麽遠。
為了一只老母雞。
這事還得從三日前說起，守靈的士兵偶爾換班的時候也會去鎮上尋覓一些稀奇的玩意兒來打發那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枯燥生活，這會不一樣，除了拿了些稀奇玩意兒來尋平昭開心，還牽了只老母雞回來養在平昭那茅草屋的後邊，聽聞是在業都的大街上救下了一個將要被馬匹踏上的老者，那位老者送給他們的。
“那位老者長得慈祥極了。”
一向話嘮的山雞忽然長嘆了一聲，閉口不言，只叫平昭將老母雞養幾天再殺，這樣的做法總是有那麽點意味深長的味道，但當時的平昭並沒有想那麽多，只是照著做了，直到今天殺雞時一不小心放走了雞，老母雞乍一得到自由便撲棱著翅膀展翅欲飛了，雖然動作拙劣，但以平昭的速度卻是追不上的。
事實上，在來王陵守靈之前平昭見過很多雞，只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活蹦亂跳而且動作“靈敏”的雞，她追著那只母雞一路從山下跑到山上，手裏還拿著一把柴刀，一路叫它不要跑，可受了驚的母雞卻不管這些，見到平昭緊追著它不放，一鼓作氣便躍下了懸崖。
平昭素日裏呆在她那小屋子裏發呆，自然從未來過山頂，更不知道山頂上便無路可去，從她癱坐的地方一下子往邊上望去，說是萬丈深淵不足為過，泛著點雲霧的山底驚濤拍浪，一遍一遍沖刷著海岸，雪白的浪花在空中驚艷著平昭的眼眸，在陽光下泛起五彩的光來。
轉瞬即逝。
驚心動魄。
許久之後才怔楞楞的回過神來，看到不知何時落在膝上的一張紙條。
在平昭所看的人物傳記、武俠小說裏，這世間所有的意外之喜不外乎是十年未回家發現孩子已經六歲了；跳下懸崖不死成了絕世高手；亦或者還有挖墳挖到藏寶圖之類的種種，但平昭從未想過這樣的意外之喜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落在她膝上的紙條既不是什麽武功秘籍，也不是什麽傳世寶藏地圖，而是一個天大的八卦，落款西街十六號。
“太妃，您這是要去哪裏？”
平昭畢竟是先王的妃子，是以逢人都要被尊稱一聲太妃的，才從山上失落的下來，便被山雞嚇了個正著，有些興致缺缺的扯了扯衣襟，敷衍道：“我我我就去鎮上轉轉。”
說罷，便如同踩了尾巴的貓一般飛奔回自己的茅草屋，身後隱約傳來爽朗的笑聲，聲音氣勢如虹。
“雞哥，人家不喜歡你！”
隨即又是一連串笑聲響起。
平昭是不怎麽去業都的，因為路有點遠，但是關於業都的傳聞還是一點點的傳到她的耳朵裏，她在王陵守了三年的靈，這三年裏，先王的兒子紛紛被派去封地，客死異鄉，唯有蘇如雋與新王蘇如瀧親厚，沒有被派出去，撿回了一條命，公主們亦是一個個境遇慘淡，她也斷斷續續的聽到張太醫的消息，醫死了先王還不顧家人越獄逃跑，新王滿世界的發海捕文書，將他抓住一起滿門抄斬。
於是乎，張太醫和他的家人都白撿了三年的性命，但這些都終結於今天。
平州啊滿懷好奇的來到業都的日子，難得一次去一次集市詢問那西街十六號的去處，便看到了命運的終結，這“盛況”著實把她嚇到了，午時一到，一聲令斬，手起刀落之間菜市場門口鮮血流了一地，回身之時，她已經被激憤的人群帶到了刑場內圍，張太醫斷了線的頭顱幾個翻滾，在平昭腳下直楞楞的看著她。
三年的漂泊已經讓那個養尊處優的醫者變得憔悴，連血的顏色都變得深沈。
她嚇傻了，也直楞楞的瞪著那猶帶著餘溫的人頭，灰白的發遮住了他的半邊臉，只剩下不甘的嘴型。
她的眼裏也便只有那麽一個生機已無的頭顱了，不可置信的將目光從張太醫的頭上挪到自己染滿鮮血的花布裙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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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醫是真的死了。
這想法如一道悶雷打在平昭的腦海裏，如千裏而來的海浪攜雷霆萬鈞之勢拍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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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退卻，刑場之下只餘平昭一人，在眾人的指指點點裏，再次遇見了那個叫她魂牽夢縈卻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年。
如今少年已經長大，胯下騎著高頭大馬，斜飛的前發裏若影若現是一道肉色的疤，不再柔弱，反而愈發的叫人想要憐惜幾分。
平昭從未想過重逢會是如此畫面——
年幼時宮中初次見面，他們毫不客氣的打了一架。
年少時泔水桶裏再見，他們又一次不可避免的打了起來。
從來不是什麽美好的相遇，這次也必然會重演當年的遭遇，只是平昭不想再打人了。
多年一個人結廬而居，什麽脾氣什麽怨氣都被那漫長的一個人獨處的時間給消磨殆盡了。
蘇如雋亦然，見到這樣的平昭，駿馬上的眼神都能與這世界平衡起來。
他很吃驚，他很意外，他也很欣喜。
還能見到這人安然無恙的站在他的眸子裏，不負乍一聽到平昭被殉葬的時候的痛苦與折磨，一向不勝酒力的他大醉了三天，一遍又一遍的問那個似乎是永遠都戴著面紗的女人，是不是他臉上的傷痕再用蝕骨水再灼燒得深刻點，便能換卻她一生無憂。
近乎瘋狂的蘇如雋被白九蓮一巴掌扇醒，從此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思及此，蘇如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上，朝著平昭露出一個爽朗的笑來，仿佛在說，好久不見，平昭。但下一刻，平昭便從蘇如雋那微微一笑的恍惚裏清醒過來了——
蘇如雋身後的士兵幾乎是毫不客氣的將她架了起來，不顧她身上的腥臭味，塞進了蘇如雋身後的一輛青色的轎子，轎中還有約莫三倆年輕女子，看著轎子被打開的時候，都害怕極了。
原來蘇如雋是奉了新王的旨意滿大街的抓貌美女子，竟也不管她是不是為先王守陵的妃子，直接歡歡喜喜的將她和一幹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起裝進轎子裏送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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